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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暢 麻豆 滂湃｜吴冠军：政事玄学视角下的《权力的游戏》
编者按
《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是好意思国HBO有线电视网于2011年4月推出的一部玄幻剧集，至2016年6月一共播出六季，第七季展望将于2017年年中推出，至2018年将推出其第八季也就是终结篇。该剧改编自好意思国演义家乔治·马丁（George R. R. Martin）创作的系列玄幻演义《冰与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该系列演义缠绵写稿七部，第一部出书于1996年，目前已出书五部，第六部正在写稿之中。
对这部连年来最热点的好意思剧，华东师范大学政事学系教诲吴冠军从政事玄学角度进行了解读。在吴冠军教诲看来，高成本的考究制作与玄幻架构的外套之下，《权力的游戏》具有政事玄学的丰富内蕴，象征出了现代性政事的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去说念德化的马基雅维利式政事，在这个视野下，政事问题被蜕变或简化成了本领问题，这组成现代性政事的主管性模式。对马基雅维利政事的激进溢出，组成该剧后两个政事玄学维度，诀别是: ( 1 ) 无为秩序中的神学政事，其吊诡之处在于，激进原教旨主义恰正是以顶点无为秩序动作其温床; ( 2) 打碎旧秩序的创新政事，其挑战在于“创新的第二天”，即如何保证实在的解放。吴冠军教诲强调，《权力的游戏》所营造的架空全国的“真实性”或者说“超真实性”，“涓滴不弱于咱们生存其内的‘履行全国’”。
“创新的第二天”照实是个辣手问题，“履行全国”里一样每天都在解释这极少。
好意思剧《权力的游戏》海报
序论:“三眼乌鸦”的幻像
对于恐怖片，斯洛文尼亚文艺表面家都泽克（Slavoj Žižek，1949—）曾提议一个欣赏不雅点: 一部恐怖片的好坏，就是看当咱们把恐怖要素移除之后，它到底是讲一个什么故事。绝大部分恐怖片之恶运不在于其低成本的制作，而正值在于一朝拿掉那些刻意营造的恐怖法子，统共这个词电影就惨白无力到连一个连贯性的叙事都撑持不起来。在制作成本上，玄幻片普遍要跳动恐怖片一大截，可是都泽克这个论点绝对不错平移到前者上: 当咱们把那些用高成本制作出来的玄幻元素拿掉之后，该片还剩下什么?
好意思国HBO有线电视网推出的剧集《权力的游戏》，无疑是影视界近些年来最受扎眼、制作最考究、东说念主气最高的玄幻巨作(莫得之一) ，其得到的奖项数远卓著同期期大屏幕上的《霍比特东说念主》系列以及多样超等强者系列。《权力的游戏》改编自好意思国演义家乔治·马丁( George R.R. Martin，1948—) 的玄幻文体作品《冰与火之歌》系列，从2011年4月起热播于今，仍是勾搭推出六季(在这流程中投资领域延续加大) 。其不仅在好意思邦原土和统共这个词英语全国引起利弊反响，在大洋的这一边通常领有了数目极为普遍的粉丝群体，原著的中译本亦终年盘踞在各大热销书榜上。
《权力的游戏》被归类为“玄幻剧情” ，讲的是一个不实全国里的故事，哪里充斥着诸如“异鬼”、“血魔法”、“绿先知”、“易形/狼灵”、“龙”等玄幻事物。好多影视品评家将《权力的游戏》的凯旋归功于其玄幻主题，并把该剧视动作始于2001 年《指环王》三部曲、《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的史诗玄幻剧高涨之最新一浪。而这些玄幻剧之是以取得生意凯旋，正是因为它们有用地向东说念主们提供了逃离履行生存的一个出口、一剂迷药。关连词，《权力的游戏》是否果真只是因为出色地提供了玄幻元素而成为一部现象级巨作?
凭证HBO的数据，《权力的游戏》不雅众平均年龄为41 岁，这个数字成为以青少年为受众对象的玄幻片的一个歧出。《权力的游戏》粉丝包括好意思国前总统奥巴马、英国前首相卡梅伦、澳大利亚前总理朱莉娅·吉拉德（Julia Eileen Gillard）以及荷兰前酬酢大臣法兰斯·蒂莫曼斯（Frans Timmermans）。蒂莫曼斯在2013 年的一个演讲中，当谈到欧洲政事所靠近的挑战时特地援用了《权力的游戏》里的著名台词: “凛冬将至。”这些年，好意思国媒体亦大批愚弄《权力的游戏》的谈话，来辩论奥巴马医改、叙利亚内战等等国内与外洋政事事件。这象征出了《权力的游戏》所展示的阿谁玄幻全国，同咱们当下所处的这个“履行全国”具有诸种结构上的同质性。
就像《权力的游戏》剧中那只“三眼乌鸦”使剧中东说念主物布兰·史塔克延续看到对于真相的“幻像”，《权力的游戏》自身亦是一只让咱们在“幻像”(玄幻片) 中瞥到真相的“三眼乌鸦”。如都泽克所言，真相必须经过“绕说念”、通过“斜睨”技艺被触及: 插足玄幻全国，恰正是更好地插足当来全国。
当咱们尽数移除该剧中的多样玄幻元素后，剧中叶界之领域，仍然令东说念主叹为不雅止: 这个绝对架空的全国，有其自身的地舆、历史乃至各地迥异的文化、谈话、愉快、风俗、轨制、信仰，丰富精细进程与咱们当下履行全国比拟亦并未失容若干，简直达到了一个“平行全国”的娴雅领域。“冰与火之歌”现已领有自身的维基百科，其词条数在本文成稿时多达7163 条(该站中语维基之词条数亦达5298 条，每篇严谨进程与维基百科一般无二) 。该架空全国的“真实性”或者说“超真实性”( hyperreality)，也涓滴不弱于咱们生存其内的这个“履行全国”。
对比“履行全国”，动作玄幻剧的《权力的游戏》，正值因其架空设定，反而更能莫得禁忌地演绎前者的诸种逻辑。当咱们移除其玄幻元素后，一个更败露的“权力的游戏”就展当今咱们目前。
“权力如浮影游墙”
意大利政事家和历史学家马基雅维利（1469—1527)
对于权力，《权力的游戏》有一个著名对白，发生在该剧两个紧要东说念主物之间。御前谍报大臣瓦里斯对被临时授命作念代相的提利昂·兰尼斯特（“小恶魔”） 说了如下这段话:“权力存在于当东说念主们信赖它存在的地方。它是一个把戏，如浮影游墙。一个十分矮小之东说念主，也能投射出一个十分硕大之暗影。”政事性的“权力”(power) 和纯正的“力量”(force) 不同，它既苍劲又脆弱: 权力运转的每一个骤然(如某东说念主发出领导而一群东说念主顺从时) ，必定是有一套叙事在撑持着，而这套叙事被抽走之后，再苍劲的权力也即刻九霄。
瓦里斯又让提利昂猜一个谜语: 三个大东说念主物即一个国王、一个教士和一个巨贾同在一室，中间站了一个剑手，他们都叫这个剑手杀掉另外两个东说念主，剑手会杀谁? 提利昂认为取决于剑手。瓦里斯指出，如果剑手是最要津身分，那为什么咱们还要假装认为国王抓有至高权力呢? 这个谜语同其对于权力的结论组成了很好的互文关系: 剑手领有的只是“力量”，在17世纪英国玄学家霍布斯笔下的“当然状态”里能够最为苍劲，但在东说念主之群处而形成的共同体里，“权力”才至关紧要。那三个大东说念主物看似都抓有极大权力，他们的权力其实是由三套不同的叙事在撑持，剑手会听谁的号召取决于那时哪套叙事在“政事之墙”上投射出了最硕大的暗影(皇冠、神祇或财富) 。而政事玄学(以及政事神学) ，就是商酌撑持权力运转的那诸种叙事。
《权力的游戏》里政事玄学第一课，就是统共的德性、荣誉、虔诚、誓约，都是保管“履行秩序”权力运作的“把戏”之一部分。会玩“权力游戏”的东说念主，需要让别东说念主(而非我方) 服气这套体系。回到瓦里斯的谜语: 国王、教士、巨贾可能都不信赖撑持自身权力背后的叙事，可是必须要让阿谁剑手对我方服气，技艺开发他杀死其他两东说念主。是以，从第一季运行，《权力的游戏》就把咱们带入到了一个马基雅维利式“去说念德化”的政事全国中: 在“权力游戏”里，如果莫得马基雅维利式的政事智谋和技能，那就唯独非命一条路，不管你实力(力量)有多强。
这也酿成了该剧目前最受不雅众诟病的极少，即它相背假造作品(演义/电影/电视剧)的主恣虐差序原则: 假造作品必须要形成凸起的主角，以使得读者/不雅众有投射宽恕与认可的对象，从而建树起作品-受众之间的有用情愫关连，关连越强，作品越受宽饶。影视制作的初学原则就是要让不雅众能很快证实剧中男一号、男二号以及女一号、女二号; 与此对应，统共影视奖项也都是分列男女主角和男女恣虐。关连词，《权力的游戏》绝对颠覆了不雅众们一贯的不雅剧体验: 从其第一季运行，他们被动习惯中枢主角骤然下一幕就会非命，主演随时准备“领便当”的情状，原作家与编剧们绝对不真贵不雅众在不雅剧流程中对主角们所培养起来的情谊。
有东说念主仍是操心了“不雅看权力游戏之情愫轮回”: (1)“这是我看过的最棒的剧!”；(2)“我找到了新的最可爱的脚色!”；(3)“哦，不! !为什么? 天主阿! ! 为什么?”；(4)“我再也不看这部愚蠢的剧了!”(然后再重新回到1)。《华盛顿邮报》在第六季开播前夕公布了一项统计: 该剧只前五季就共有704个脚色“领了便当”(包括东说念主和动物) ，刷新好意思剧“残忍”新高。
关连词，当那些对剧情暗意不信服的不雅众复返头去检视剧中统共的陈迹时，却会看到这些不测闭幕却又绝对在逻辑之内: 信任他东说念主的承诺/誓词，信任记号性规章(如“不得加害屋檐下的来宾”这条维斯特洛大陆上结拜的“来宾权力”) 的拘谨力，使得也曾极具实力的史塔克眷属父子两代东说念主骤然遭到透澈死灭。荣誉、仁爱、赤心、信义这些德性，在政事全国里作用甚微，这是一个为达方针不择技能者之间的“游戏”。
信誉约炮奈德是一个令其敌手如“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都歌咏的“崇高之东说念主”，关连词他毅然拒绝御前财政大臣“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之建议(拥护实为瑟曦王后与其弟詹姆乱伦之子乔佛里即位，并以居摄王身份洗劫至高权力) ，但同期又陆续对“小指头”保持信任，终致我方一秒间从首相沦为“叛贼”。奈德有荣誉但“无谋”之极的举动，还包括决意揭破乱伦机要却又预先约见并奉告瑟曦我方统共这个词缠绵(好让她有时辰带着三个孩子离开都城) ，等等。奈德临了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仔细梳理剧中陈迹，其实绝对不算不测。不雅众特地强烈的不测感，纯正来自男一号毫不会骤然非命这条影视制作初学级原则。
与奈德之死相似，其子罗柏率众称王后在战场上未始一败，但却因信赖“来宾权力”极度封臣们的效忠之誓，亦在弗雷眷属与波顿眷属联手设局下一夕间尽皆受戮，碧血横飞。在史塔克眷属倾覆的血野上，兰尼斯特眷属、提利尔眷属、马泰尔眷属、艾林眷属、波顿眷属以及“小指头”、瓦里斯等等各路能手们陆续各施神通，陆续彼此合计，明争暗斗。
在德裔好意思籍政事玄学家利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1899—1973）看来，马基雅维利去说念德化的政事履行主义，实乃实在象征了现代性的肇始。至此之后，玄学(雅典) 与宗教(耶路撒冷) 不再具有说念理地位，而纯正成为“浮影游墙”的叙事，沦为权力游戏玩家们手里的“把戏”。这导致( 1) 政事生存与说念德脱钩; ( 2) 政事问题(从惩办到政事朴直性) 变成了本领问题。
用这个洞见来反不雅《权力的游戏》，剧中“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就代表了能出当今马基雅维利舞台上(并能不非命) 的最守望的政事东说念主: 谙习多样政事技能和权略，不信神也莫得特地强的荣誉感(况且以公开进出勾栏而为其父深恨) ，但具有使命意志(和一定轸恤心) ，并有考究的本领技艺来履行其所居之位所承担的使命。其父泰温·兰尼斯特极其厌恶这个侏儒男儿，但仍派他去都城动作我方缺席时的代相，就是服气其本领技艺，况且在乔佛里一生进一步放手妄为时有技艺也有担当去严加不容。尔其后瓦里斯把他救下来后推选给狭海对面的“龙母”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也通常是因为目击了其代相时期的动作与技艺，服气他是能够辅佐丹妮莉丝重返铁王座并保持维斯特洛大陆永远和平的不二东说念主选。
“诸神条款正义”
不外，《权力的游戏》中的政事玄学并未仅止于此: 在马基雅维利主义政事之底色中，《权力的游戏》至少还从两个向度上陆续走向纵深，给咱们带来更多的念念考空间。
首先是无为秩序中的宗教问题。在史塔克眷属貌合心离，原国王之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队列被新订盟的兰尼斯特与提利尔两大眷属联军击溃后，“权力游戏”的中枢交往，变成了在兰尼斯特与提利尔这两个“盟友”眷属之间伸开。新晋太后瑟曦想方设法不容王后玛格丽·提利尔对我方年事尚幼的二男儿托曼一生之精神限制，但又不便捷我方公开出手，她猜想的想法是: 废掉原先那位靡烂不胜的大主教，并缔造宗教狂热分子“大麻雀”代之，旨在借用这支“外部的”宗教力量来压制提利尔眷属权力在都城的彭胀。居然，玛格丽之兄、身为提利尔眷属袭取东说念主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以及玛格丽本东说念主，先后被训导以违抗神之律法(肛交、作伪证) 打入大教堂地牢。提利尔眷属的“禁锢女王”奥蕾娜夫东说念主去找大主教交涉，闭幕漫现他们说的绝对不是一种谈话:
大麻雀: 你的孙子、孙女发下结拜誓词然后说谎，天父审判咱们统共东说念主，不管贵族之子如故渔人之子，只须触犯了神的律法，就要受到刑事牵涉。
禁锢女王: 你想要什么? 金子吗，我不错让你成为有史以来最宽裕的修士。
大麻雀: (冷笑)
禁锢女王: 否则是什么?
大麻雀: 我能遐想这让你感到奇怪。你碰见的每个东说念主都有其藏匿的方针，而你温情于我方擅窥东说念主心。但我要告诉你一个浅易的说念理: 我抚养诸神，诸神条款正义。
面对这个看上去无比虔诚、不衣服丽都长袍的新任大主教，险诈熟识、鸩杀乔佛里一生(并凯旋嫁祸提利昂) 的幕后黑手之一禁锢女王，却绝对或然应变。在这一刻，“权力的游戏”遇到其溢出：顶点原教旨主义信仰。“大麻雀”身边齐集起了大批的“麻雀”(意指底层虔诚信众) 与“信仰战士”，面对这个快速崛起的巨放手量，不只提利尔眷属或然应变，在“权力游戏”中似乎占得优势的瑟曦太后，随后我方也被训导以通奸和乱伦罪打入地牢，恭候宗教审判。“权力游戏”中你死我活的敌手们，双双被狂热宗教力量压制。那么问题在于，这种特地原教旨化的信仰，如何就一下子产生了呢?
在现代全球老本主义秩序中，咱们面对的不是“历史终结”后的大同盛世，而恰正是“伊斯兰国”的崛起。
让咱们把进修的视野从玄幻全国拉回到当下的履行全国。在现代这个全球老本主义秩序中，咱们面对的不是“历史终结”后的大同盛世，而恰正是“伊斯兰国”的崛起。老本主义在全球范围所导致的贫富剧烈分化，使底层人人，尤其是全球秩序之“边域地区”(借用现代好意思国政事经济学家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的术语) 的底层人人，越来越被激进地“无产阶层化”，沦为了该秩序中的“被摈斥者”(都泽克术语) 。他们面对巨大的不公(乃至被该秩序透澈“抛出”) 却全然窝囊为力。
在“冷战”实现后的这个“历史终结”时间中，现代性不再提供“新摆脱主义”(摆脱民主+全球老本主义) 以外的任何替代说念路。这些安祥孤身一人泄气的年青东说念主莫得替代性的理念/守望以激发，因此大批转到顶点宗素质念念想，致使发展出绝失当协的面相: “统共这个词全国仍是放手你了，但真主莫得放手你，你唯独投靠他!”“全国是狠毒的，唯一要作念的就是修改它回到神设定的神气!”这就是为什么“伊斯兰国”尽管如斯残酷(并不吝在媒体上公开展现其残酷性) ，却仍延续有大批年青东说念主投靠往日，况且有为数不少的来自好意思国、欧洲、澳大利亚的“志愿者”的原因。
替代性的现代理念/说念路是需要证成的，对于为什么要这么来变更全国，要提供理据(是故现代性的理念/说念路之争，往往是常识分子为前锋) ; 而信仰是自我证成的，信者恒信，年青东说念主致使不需要受培育，径直就能成为“圣战志愿者”，致使失败也无公法其消逝信仰，各别可能使其愈加顽强，愈加顶点化(结拜奇迹需要“殉说念者”)。在一个同统共这个词现行秩序(“娴雅全国”、现代性的意志形态) 为敌的战斗中，唯独加倍虔诚技艺收拢“说念义”的制高点(收拢能为当下统共活动提供证成依据的“至理”) 。
通常的虔诚，等于“大麻雀”权力的根源，并取得东说念主数延续增长的“麻雀们”的投靠和随从。维斯特洛大陆上尽管也有多种宗教并存(七神信仰、旧神信仰、光之王、淹神、千面神等等) ，但在《权力的游戏》故事演出的时间，人人合座上仍是特地无为化，致使是一个很“污浊”的全国。咱们看到尽管各个地方风俗迥异，但有极少高度洽商，就是勾栏的盛行。从都城“君临”到“长城”眼下，从巨型城堡到乡野小镇，勾栏无处不在，上到君主将相下到贩夫走卒皆进出其中，酒绿灯红，致使王宫“红堡”内都有通向勾栏的密说念，用来给那些自视欢腾的大东说念主物(包括国王与首相)来偷腥。“七神”信仰(同基督教“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相似，七神是兼并神的七个位格) ，是包括都城“君临”在内维斯特洛大陆南边各地所共同信奉的宗教。关连词，统共这个词训导却早仍是腐朽不胜，宗教的律法形如“浮影游墙”，前任总教主正是在“小指头”所计议的豪华勾栏搂群芳共断魂时，被一群宗教狂热分子(“麻雀们”) 拖出来赤身游街示众。
关连词正是在这么的特地无为化之污浊泥土里，最容易反弹出顶点原教旨主义，一有风助，坐窝漫野成长: “大麻雀”正是收拢两大眷属政事角力的契机——正如“伊斯兰国”收拢好意思国打垮萨达姆无为政权且于数年后又全部从伊拉克撤军的契机——而飞速变成为一个恐怖性的“溢出”。
禁锢女王与大麻雀对话中的背面一部分也饶富意味:
禁锢女王: 诸神如何传达领导? 渡鸦如故快马?
大麻雀: 诸神的领导记录在《七星》圣经上，你的书斋里如果莫得，我不错把我我方那本送给你。
禁锢女王: 我读过《七星》圣经。
大麻雀: 那想必你铭刻书中对于肛交与伪证的章节。你的孙子孙女将与任何触犯结拜律法的东说念主一样受到刑事牵涉。
禁锢女王: 那么这龌龊的都城之内半数男女老幼都触犯了结拜律法。
禁锢女王触及了原教旨主义信仰所靠近的一个难题: 在一个早已特地无为化的全国中，宗教已蜕化为一种文化习俗，而要圣典经书上的教义和律法按照字面说念理严苛地重新凯旋，就唯独选择暴力性的“恐怖主义”(在无为秩序眼中)形态。剧中“大麻雀”就任大主教后，“麻雀们”立时四处迁移打砸，涤荡勾栏，抓捕同性恋，免强统共这个词城市全部“净化”; 修士与修女皆如凶神恶煞般严酷残酷，动辄对“不虔诚者”施加武力。而在咱们的全国中，“伊斯兰国”针对黎民的恐怖要紧，社交媒体上公示行刑处决，打砸文物等暴行，在无为秩序眼中至为焦急狞恶，“什么样的东说念主能下得了这么的手?”而在其随从者眼里看来，只是“这龌龊的全国之内绝大多数男女老幼都触犯了结拜律法”费力: 真神(安拉) 条款正义，必须“净化”这个全国。
如果咱们把《权力的游戏》看作是一册政事玄学讲义的话，那它的第二课就是: 动作马基雅维利政事之激进溢出的原教旨主义信仰(往往跟随顶点恐怖主义) ，正值就是产生自最无为、最污浊的政事秩序中。今天这个“后无为”社会明晰地象征了: 现代复兴的神权政事，自身即为现代性无为政事的淫秽的补充。在污浊的马基雅维利政事与淫秽的神权政事以外，是否还有溢出性的选项?
创新的第二天
《权力的游戏》照实莫得亏负咱们。“龙母”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这条故事线，组成了马基雅维利主义政事的另一个歧出。
丹妮莉丝一运行抱持的，亦然不吝一切代价复国的马基雅维利主义逻辑，包括接受其兄安排嫁给多斯拉克部落魁首卓戈卡奥(换取队列反攻维斯特洛大陆) ，以不守左券的形态取得整支“无垢者”队列(交易达成后立即用底本动作交易品的龙烧死交易的另一方) ，充分利用自身好意思貌(与结亲可能性) 来合纵连横获取支撑与资源。这些政策和技能，和她试图推翻的狭海对岸那些现行总揽者们，实则处在兼并个逻辑水平线上。可是就在这个漫长的复国征途中，丹妮莉丝却提议了对等理念与解放方针。这，是她的先祖与维斯特洛大陆上统共政事东说念主物——其中包括奈德·史塔克、提利昂·兰尼斯特、琼恩·雪诺这些剧中“正面东说念主物”在内——都绝对莫得想过的事。提议这个方针绝对是丹妮莉丝一个东说念主的决断(致使几次强硬地拒绝其护士人们的履行主义建议) ，最早在她目击动作礼服者的多斯拉克部落各类暴行时便种下了此念，随后看到“奴隶湾”各城邦中奴隶们之悲凉处境，更坚定了要作念一个“碎裂枷锁者”。
决定性的变化发生在丹妮莉丝解放阿斯塔波后挥师进军渊凯之际。此前，解放理念领先提议，仍不错视动作一个政策，即用它来发动城内人人哗变(号召他们我方站起来解放自身，并以摆脱东说念主来参加她的解放奇迹) ，从而坐收解析抵牾乃至以小吞大之功。关连词，对这位兵临城下的“碎裂枷锁者”，渊凯的“贤主们”( wise masters) 高亢提议赐与大批黄金与船只动作礼物，只求她领兵离开渊凯，登船西征维斯特洛。贤主们坐拥城坚池固以外，还领有“次子团”等雇佣军事力量; 而他们给出的这份厚礼，则已填上了彼时丹妮莉丝复国唯一所欠之“东风”( 有队列有龙但还缺跨过狭海的船) 。
当丹妮莉丝作念出拒绝该礼物的决定后，她也就几近脱离了马基雅维利轨说念。其时的丹妮莉丝，本旨暂缓复国伟业，也要终结奴隶制，解放统共奴隶。其后的她，绝对不同于狭海此岸那些为达方针不择技能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已是实在成为了一个激进的创新者——“碎裂枷锁者”。被她解放的奴隶们欣喜她为“弥莎”( Mhysa，剧中涵义为“母亲”) ，显明是“弥赛亚”( Messiah，救世主)的代指。
丹妮莉丝的解放方针并非只停留于撤废奴隶制。其母国即维斯特洛大陆上的“七国”的政事体制接近欧洲中叶纪的封建制，奴隶已为法律所禁绝。关连词，丹妮莉丝旨在透澈取消贵族(王室、封建大眷属) 与广泛黎民之间的差等。后者尽管是摆脱东说念主，但处于社会结构的最底层，无领地及头衔，只耕作前者的地盘，在行政经管上清寒发言权。尽管多数眷属有法律保护当地黎民免受干扰残酷，关连词践诺这些法律则绝对是另外一趟事。当提利昂·兰尼斯特问丹妮莉丝“你以为在维斯特洛谁会支撑你，坦格利安眷属仍是不复存在，莫得一个在世的血亲不错支撑你”时，后者回答“黎民”。提利昂以为不切骨子，仅有黎民而无贵族富东说念主支撑的总揽，根底就不可能保管。动作一个优秀的马基雅维利式护士人，提利昂向丹妮莉丝提供了他的气象分析，临了算计唯独提利尔眷属还可能会支撑，但也远远不够。关连词，丹妮莉丝的复兴大出提利昂预见:
丹妮莉丝: 兰尼斯特、坦格利安、拜拉席恩、史塔克、提利尔，这些大眷属不外是兼并车轮上的辐条，一会这个眷属在尖端，过会是另一个，延续滚动，碾压地上黎庶。
提利昂: 住手这车轮，是个好意思好的梦，你不是第一个作念过这个梦的东说念主。
丹妮莉丝: 我不是要住手这个车轮，我要碎裂这个车轮!
丹妮莉丝同提利昂的念念路绝对不在一个平面上: 她不是想结伙哪些贵族，而是想碎裂统共贵族，碎裂包括我方眷属在内统共这个词贵族封建制，而代之以透澈的对等。从这个时刻起，她挥师维斯特洛大陆的主旨断然变更，即从复国(回生坦格利安眷属总揽) 变为创新(撤废不对等的履行政事结构) 。于是，《权力的游戏》一剧在马基雅维利政事与神权政事以外，进一步触及创新政事的问题。
创新政事最要津的问题，就是“创新的第二天”问题，即，碎裂旧秩序的创新凯旋之后，如何建树起具化、轨制化解放方针的新秩序? 更初时势，如何先建造起全新而有用的惩办?当丹妮莉丝挥师解放了另一座奴隶制城邦弥林后，原先已获解放了的阿斯塔波和渊凯因莫得形成有用的新秩序，很快重新又落入“贤主们”之手。拔除原有共同体结构之后，那些被解放的奴隶发现我方反而绝对不知说念如何存活; 丹妮莉丝治下的弥林，好多“前奴隶”因找不到生存的意旨乃至存活的形态，致使找她示威条款重回原先“主东说念主”家里为奴。“摆脱东说念主的自觉作念奴隶”，这个政事玄学的经典难题，丹妮莉丝也遇到到了，她被动选择同意。弥林街头，还多处出现“杀死主东说念主! 弥莎我方是一个主东说念主! ”的涂鸦，对自任“弥林女王”的丹妮莉丝亦酿成了相配有劲的话语挑战: 救世主和奴隶主相差无几，都是至高无上的特权阶层。
理念与骨子惩办，并不是一件事: 倘若最终未能形成同理念相匹配的有用的替代性共同体组织形态，创新等于一场毫无意旨的大领域流血费力: 要么立时再度被旧势力“复辟”，要么只是成为咱们所熟悉的“拔帜树帜”(社会-政事结构保持不变的“汤武创新”模式) 之用具。攻下弥林后的丹妮莉丝，断然实在地取得了填塞数目的船只。其护士人乔拉·莫尔蒙建议消逝已被奴隶主复辟的阿斯塔波、渊凯以及乱成一团的弥林，径直挥师渡海贫窭君临，那座都城正因为几大眷属对铁王座的多样明争暗斗而前所未有的薄弱。在阿谁时刻，丹妮莉丝作念出了又一个至关紧要的“反马基雅维利式”决定:留住来惩办。
丹妮莉丝: 我若连奴隶湾都无法掌控，如何惩办七国? 东说念主们凭什么信任我，凭什么随从我?
乔拉: 你是塔格利安传东说念主，你是龙之母。
丹妮莉丝: 我不可只是这些。我不可让我已解放的人人重新陷入枷锁中。我不会航向维斯特洛。
乔拉: 那么，你要如何?
丹妮莉丝: 我会作念女王该作念之事，我要惩办。
消逝绝好反攻母国契机的丹妮莉丝，运行了颠倒费事的惩办流程。她的主要惩办念念路归纳起来有如下两项: ( 1) 均衡理念主义(守望主义) 与履行主义，以给社会缓冲的形态来进行变革; ( 2) 建树法律之方法正义并严守之，不允许创新后“翻身奴隶”对“前主东说念主”的法外复仇，并以此复兴“女王是新主东说念主”的话语攻势。
此两者具体践诺起来，皆危难重重。在背面的剧情中，部分性地收复“习俗”(绽开角斗场) 导致了丹妮莉丝径直遇险几至丧命; 而照章刑事牵涉一个首义的翻身奴隶之法生手刑，则导致了一度丧失前奴隶们之拥护。在剧作家们对剧情的设定(此时《权力的游戏》已极地面偏离原著) 中，丹妮莉丝在得到渡海流一火而来的提利昂·兰尼斯特的辅佐后，理念主义与政事履行主义达到最好斡旋状态。提利昂深知权力需要“好的叙事”来撑持，而丹妮莉丝敌手们汲取的故事相配有劲量：“不屈外国入侵者”。提利昂献策利用宗教(信仰“光之王”的教士们) 来宣扬女王(“神选之东说念主，从猛火中新生，来再造全国”) ，得益了良好成果。临了经过多年惩办，一个结识的非奴隶制的新秩序，终于在奴隶湾建树了起来，丹妮莉丝亦亲身将“奴隶湾”更名“龙湾”。《权力的游戏》第六季终，取得结识惩办的丹妮莉丝，终于携带雄师航向维斯特洛。
“龙母”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丹妮莉丝这条故事线，可谓是电视剧对原著改编最重的部分，致使遭到了粉丝们的如下抗议:“把龙母硬改成了补苴罅漏解放冗忙东说念主民的创新派。其剧情走向之粗笨好笑，不错说是脱离了‘权力游戏’的精髓。”关连词，恰正是电视剧，越出马基雅维利政事(“权力游戏”) 而触及创新政事，尤其是“创新的第二天”问题。丹妮莉丝在奴隶湾的费事处境明示出，理念与惩办并非一事，绝无可能一举而竟全功(“创新”) 。创新自身老是暴力性的，对于之前的既存秩序，带来的老是参差词语乃至暴乱。创新“凯旋”所获致的，骨子上是一种暂时性的“翻开的状态”，这种状态不错走向任何场所。相配多的时候创新正值会导致“从坏到更坏”: 创新往往肇因于一种至极恶运的近况，但却莫得任何力量(如某种当然玄学或历史玄学力量)保证它所形成的“新秩序”不会比原先更糟!
在这个意旨上，创新并不一定带来实在解放。创新的紧要性，就是在于它翻开了一个———借用德国政惩办论家卡尔·施米特(Carl Schmitt，1888—1985) 的术语——“制序”( ordering) 的时刻。制序慈祥序( order) 组成对立，是后者之前或之后的要津时刻。这个片时性的时刻之是以要津，盖因正是制序决定秩序而不是各别。制序就是创新之后的立宪时刻，即构建共同体的要津时刻。在咱们历史教科书上“创新派”与“立宪派”老是动作政事对立面而出现，关连词创新和立宪正值不可分作“两派”，唯独当两者联结在全部时，创新才不会沦为纯正的暴力活动。因此，创新的第二天，比创新自身更紧要。
咱们看到，丹妮莉丝在制序上的骨子动作仍然有限。马克念念对因何如斯提供了洞见: 凭证其政事经济学分析，唯独当既有坐褥尊府占有模式成为拦阻坐褥力发展的阻力时，创新才会带来实在的社会结构与轨制之更新。在这个意旨上，丹妮莉丝创新是理念主义的，而非唯物主义的。这就注定其困难不在于碎裂枷锁，而在于历久地保持无枷锁的状态(实在的解放) 。丹妮莉丝仅凭个东说念主一己所持之理念，无从在制序层面上开辟出实在的轨制创新。咱们这个全国里，追求对等与解放的激进实践不错追忆到公元前的斯巴达克斯举义，关连词即便举义凯旋，其凯旋果实也无法历久。
短缺实在的轨制更新和社会结构的有用重组，解放之后就会发生“摆脱东说念主的自觉作念奴隶”，即取得解放的奴隶重新自觉复返原先受奴役状态，只因该社会组织形态不但熟悉，而且可操作。解放所靠近的要津难题在于: 被解放者既需要新的生存意旨，也需要切实具化解放方针的新的生存形态，前者波及理念层面的“发蒙”，尔后者则由具体的社会-经济-政事结构之更新来提供保证。故此，实在的挑战，永远发生在“碎裂枷锁者”成为制序者/惩办者(创新党成为在朝党) 之后。这是丹妮莉丝这条线的精彩所在。
尾声: 行将到来的“冰与火之歌”
可见，就政事玄学而言，《权力的游戏》至少提供了三个丰富的维度: 马基雅维利政事(履行主义政事) 、神权政事(原教旨主义政事) 、创新政事(理念主义政事) 。目前《权力的游戏》共播罢了六季，凭证HBO 官方音讯浮现，该剧制作与投资方还会制作两季(但每季长度有所裁减) 。在第六季终，咱们看到维斯特洛大陆地平线上同期出现了两个相对“正面”的政事力量，来起义自我加冕的瑟曦女王所代表的既有秩序: 从东边来的丹妮莉丝( “碎裂枷锁者”) 和自朔方南下的琼恩·雪诺(新晋“北境之王”) 。“冰与火之歌”的主题至此也终于明晰。
这两个于今还未在“权力的游戏”里“领便当”的脚色，有两个共同之处(除剧情揭示以外) 。第一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在各自冒险中发展出了私有的政事念念路。丹妮莉丝提议了阿谁平行全国中莫得东说念主提议并相持到底的对等与解放的理念。而琼恩亦作念了一件统共这个词维斯特洛大陆莫得东说念主会去提议并贯彻之事: 平息长城双方数千年的气忿。数千年血债恨仇，如何可能化解得了? 作念成了这件事，虽然便成为亘古亘今一等一的大东说念主物。琼恩的政事智谋，是用“外敌”来结伙党羽与化解夙怨。东说念主与“非东说念主”(异鬼/死者军团) 之争有用地革新“维度”，使得原先千年对垒变成“同室”操戈。
在咱们这个全国里，对于外星“异形”入侵地球的遐想(近几十年有大批此类题材的电影、电视剧、演义) ，亦代表了此种革新“维度”引入“外敌”之琼恩式念念路。多样民族主义话语，也频频熟练操持此种政事智谋，来构建与强化“民族-国度”之凝合力。这个进路如果操作允洽，致使不需要“外敌”之真实存在，遐想性-假造性的“外敌”通常不错达到成果。
虽然，琼恩的政事念念路在具体实践层面上仍是困难重重: 长城里外之仇恨深如血海，琼恩这个有荣誉感(归功于奈德·史塔克的培育) 但缺谋少智的“私生子”，临了竟然凯旋地作念到让“野东说念主”与北境贵族并肩战斗(对战的不是异鬼而是盘踞在临冬城的史塔克眷属仇东说念主拉姆斯·波顿) 。这，就引出丹妮莉丝和琼恩第二个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靠一齐开了魔法“外挂”(龙、回生术……) 才莫得早早地“领了便当”。该剧藏匿至深的“主角光环”跟着“冰”与“火”这两个隐喻的明晰化，如故被显现了出来。
这亦反过来让咱们看到: “冰”(用异鬼来结伙) 与“火”(用解放为号召) 这两条路都毫不好走，在履行政事全国里实践起来都是两世为人。从主管性的“权力的游戏”，到从全国边隙处顽强刺出来的“冰与火之歌”，临了维斯特洛大陆会展现出如何的政事征象，让咱们在畴昔的日子里全部拭目而待。
本文原刊于《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原题：“马基雅维利政事极度激进溢出——《权力的游戏》与政事玄学”。略去扫视和参考文件，正文经重新剪辑并由作家矍铄。文中所涉《权力的游戏》中地名和东说念主物的原文及先容，均可于“冰与火之歌中语维基”中检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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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吴冠军（本校政事学系教诲）
起头｜滂湃
剪辑｜吴潇岚